|
洗澡乃人生小事,凡小事而不可须臾离者,多隐喻大。基督教是受洗,大贝壳沾点水意思意思,跟不沾水的日后就走了两条道。佛教没听说过,但释迦牟尼佛吃完饭是洗脚的,洗完脚才敷座而坐,给须菩提上那些云何云何的课。
端脸盆洗澡是我们学校的地方特色,学校开辟的是一个原始浴室,除了水,其他一律没有。甚至连水都冷热不均,常听见满室浓雾中一阵尖叫,再一看水下就没人了,大家都落汤鸡一般站在旁边,当时那水烫得肯定打个鸡蛋进去都成花。所以在我们学校读过书的人,都记着两件事,一件是吃饭,再一件就是洗澡。前边那件没油水,大家吃完了还得去知识海洋里找贴补,那会儿的学生个个出色,估计跟凶爹面前有孝子的原理差不多,饿出来的精神头别说体会苏东坡、陶渊明,再厉害点的老子一遍就通到了得意忘言,再一遍有话都化成了浅笑,根本不用在现实中跌跟头受皮肉之苦。
另一个就是洗澡,“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当初屈原实在潇洒,什么水洗什么都有讲究。我那会迷杨绛,盖因她写了部《洗澡》,没记错的话,屈原这话就印在上面。杨绛把洗脑子定义为洗澡,老太太厉害,一切苦难都被她镇定掉了。至于为什么给这书取这名,一直想不通,又没饿着肚子在我们学校洗过澡,杨先生竟如此解得个中滋味。
洗澡离不开香皂,那时是地方保护主义,各地的东西都不越界,似记着一种蝶香牌香皂,浅绿色,母亲买回家我先拆包,放在鼻子上一阵狂嗅,香皂的包装纸一直带在身上,放到没味了才肯丢掉。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华光牌洗衣皂,大大的一块,一掰两半,那味道深入人心,没事就放鼻子上闻。我对香皂的最大感情是可以泡软了装进瓶吹泡泡玩儿,父母屡禁不止,知道这孩子是太没得玩了,后来干脆放开搞活,连母亲也跟着一起玩儿了。
现在比较讲究的洗法是用浴盐,水上撒玫瑰花瓣,旁边还有杯劣质酒,那是被资本主义腐蚀得将透未透时摆出的姿势。真正的豪门大户都关着门洗木盆,用上好木材做成澡盆或澡桶,里面浇滚烫热水,自然变温后进去泡个把小时,再出来一身元气,写字画画都一马平川,畅通无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