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财富基金，转战国际资本市场的新力量

笛声悠扬

　 5月，筹备中的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简称中投公司)斥资30亿美元购入美国私募基金黑石集团9.9%的股份；

　　7月，新加坡淡马锡控股公司和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同时宣布分别以约30亿新元和22亿欧元的价格认购英国巴克莱银行股权；

　　9月，卡塔尔投资局在短短两日内购入伦敦证券交易所近24%的股份；

　　11月1日，纽约商交所12月原油期货首次突破96美元一桶的历史高位，“石油美元”洪水般地冲向产油国，利比亚准备将大约400亿美元资金投入华尔街……

　　今年以来，一系列投资交易活动将一股过去甚少被人们提起的资本力量——“主权财富基金”带入了人们的视线。

　　活跃的国家财富增值路径

　　美国财政部助理部长克莱楼瑞在不久前的一次演讲中指出，主权财富基金现有资金规模十分庞大，仅每年增量资金就足以买下去年欧洲和美国政府发行的总额为4610亿美元的全部国债，而且仍有7200亿美元剩余资金可以投资其他资产。从这个说法，不难看出主权财富基金的实力。

　　全球主权财富基金究竟有多大规模，关于这个问题说法不一。虽然外界无法获知准确数额，但华尔街分析人士大多认为，这些基金的总额已超过2万亿美元，并将在2012年前五倍于此。

　　随着主权财富基金数量与规模的迅速增加，其投资管理风格也更趋主动活跃，资产分布不再集中于G7定息债券类工具。以1960年创立的科威特投资局为例子，它致力于实施灵活的、专业化的、适应国际市场变化的分散投资策略，其投资组合中，房地产基金占34%，直接投资基金占17%，股票基金占38%，债券基金占11%。

　　事实上，有越来越多的主权财富基金开始着眼于包括股票和其他风险性资产在内的全球性多元化资产组合，甚至扩展到了外国房地产、私人股权投资、商品期货、对冲基金等非传统类投资类别。可以说，在国际资本市场频频出手的主权财富基金已经日渐成为全球金融市场的强大参与者。

　　目前，全球资本市场上的股票和债券供应量分别有55万亿美元左右。有观察家不无担心地指出，随着主权财富基金洪流的涌入，未来这些资产可能都将成为主权财富基金的囊中之物。

　　新“资本保护主义”

　　《经济学人》杂志曾发文说，过去，人们将私人资产被国有企业收购称为国有化。如今由于全球财富基金既在国内也在国外收购，国际资本市场上可能会诞生一个新的名字——跨国国有化。

　　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动向，正日益引起欧美金融界和政府的担心。这些不安情绪产生的根源在于，主权财富基金能调动的资金太过庞大，而且具备特殊的政府背景。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前首席经济学家肯尼斯罗格夫的话说，坐拥如此庞大的一座金山，全球金融系统将任其左右。

　　在美国，由于国会反对，中国中海油2005年撤回了以185亿美元收购美国能源集团尤尼科的出价。美国国内竞标者谢夫隆最终赢得了尤尼科，而它的支持者将中海油描绘成中国政府战略能源利益的前哨。同样，在美国国会反对的声音下，阿联酋控股的迪拜港口世界公司被迫将2006年从英国铁行港口公司手中收购的5个港口终端出售给一家美国公司。而日前，美国总统布什签署立法，加强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的审查力度。

　　在德国，抵触情绪同样强烈。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主权财富基金往往受到“政治和其他动机”的驱使，而不是简单的投资回报。柏林正在考虑通过立法，提高主权财富基金收购德国公司的门槛。法国也正在起草一份报告，旨在保护其本土一些涉及国家战略利益的领域不受主权财富基金的影响。

　　在泰国，去年淡马锡对泰国前总理他信家族持有的电信公司收购案，成了当时泰国反对派游行示威的原因之一。

　　凡此种种，显示这一金融问题已被涂上了国际政治的色彩。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克里斯多弗考克斯甚至说，这些政府背景的基金会利用间谍机构搜集到的大量幕后信息来作为内幕交易的工具。

　　相比之下，英国对主权财富基金采取的立场似乎略有不同，反对的声音并不是没有，但多数是从纯商业的角度出发，希望对这类基金进行更多的规范。英国老牌金融中心伦敦金融城市长史达德在10月访问了中国，并与中投公司董事长楼继伟见面，希望能吸引新成立的中投公司到伦敦开设代表处。“有些国家希望主权财富基金透明，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求主权财富基金透明。你想你会向公众透露你的收入吗？你的收入能成为公共信息吗？当然，他们需要向税收部门提供收入信息，因为纳税是必须的。”史达德如此表示。

　　G7的“鸿门宴”

　　主权财富基金在七大工业国(G7)财长们最近举行的会议上成为焦点话题，会议期间他们还举办了一次餐会，邀请有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家派代表参加。

　　会后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英国和美国等G7成员国发表联合公报称，虽然他们这些国家的经济会因为对主权财富基金打开投资大门而受益，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与世界银行应该对这些基金的结构、透明度和责任感进行评估。

　　主权财富基金最大的几个“东家”是沙特阿拉伯、俄罗斯、科威特、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还有中国。在一些欧美“威胁论”者认为，这些基金不会再走过去的老路，他们以中国最近购入私人资本运营公司百仕通集团的10%股权为例，称之为新动向的起点。

　　而就近来中投公司打算大量收购欧美公司的传言，中国方面表示，这并不是真的。中投公司在全球市场的投资将是审慎的、渐进的。大量收购欧美公司的操作带有情绪性，这对国际合作不利。事实上，中投公司想把事情变得越来越透明，并从其他国家学习一些经验，同时建立彼此间的联系。

　　日前，渣打银行撰写了一份报告称，新兴经济体的主权财富基金应该提高透明度，并努力建立一套行为准则，以免遭到西方国家保护主义势力的反弹。

　　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张燕生认为：“无论是中国还是中东，或者任何一个主权财富基金的新进入者都不免要面对猜疑。目前国际财富格局比较确定，在这种情况下许多新兴的基金对很多欧美国家来说是不稳定的因素，因此他们希望把主权财富基金纳入到他们比较习惯的规则体系里。”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所长李扬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表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很大程度上是发达国家的代言人。一些非发达的国家、非关键货币国家之所以运作主权财富基金，是为了应付发达国家利用强势货币来实现它们的战略目标，因此当然会遭到这些国家的强烈反弹。但这是不合理的。不过，我们又不能完全忽视反对的声音。这恐怕还是一个长期博弈的过程。”

　　转战新兴市场

　　11月6日，上海迎来挪威央行及其投资管理部门(NBIM)开业；11月8日，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Istithmar也在上海启用了其亚洲投资总部。细心的人们不难嗅出蛛丝马迹：随着某些发达国家对主权财富基金的抵制与严格监管，主权财富基金正在向新兴市场转移。

　　据了解，NBIM负责挪威政府的石油收入保值增值。过去10年来，NBIM平均年回报率为6.5%，且定期发布报告，保持较高的透明度，已经被视为主权财富基金的样板。而日前，挪威银行投资管理部高管透露，挪威央行的资产配置中，去年的增长很大部分来自于亚洲市场，“亚洲在我们的投资总额中占20%，随着亚洲的经济发展，我们相信这个比例会有较大提升。”很明显，NBIM选择上海的重要目的是面对亚洲地区，以便更好地进行投资决策和市场操作。

　　同样，Istithmar的CEO戴维杰克逊也表示，“作为公司的亚洲办公室，上海将有人负责韩国和越南等亚洲其他地方的投资。当然，我们绝对会跟踪中国公司的活动”。戴维杰克逊透露，Istithmar的母公司迪拜世界集团已经在青岛投资港口，而今后投资中国的活动将是长期的，领域包括消费行业、金融服务、工业和房地产。对迪拜世界集团有意向中国地产投资300亿美元的传言，戴维杰克逊表示，这个数字只是表明迪拜世界集团的“一种意向和可能”，还需要“合适的时机”以及寻找“合适的管理团队”。

　　有意转战新兴市场还不只是上述两家主权财富基金，阿布扎比投资局也在计划增加对新兴市场资产的投资力度，以获得比投资欧美资产更高的收益。而据路透社报道，卡塔尔政府首脑今年10月份曾透露，过去两年间该国600亿美元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组合中，美元资产的比例已经被削减了一半。同时，该基金对亚洲等地区的投资有所增加。另外，科威特投资局也已决定，将更多地投资亚洲资产。

　　有市场人士认为，一段时期以来，这些庞大的主权基金的投资方向调整、减持美元资产的举措，是美元对欧元、英镑、日元等主要货币明显贬值的原因之一。

　　华尔街的学生和对手

　　相比欧美政府的担忧和保守态度，国际投资银行和咨询公司对于主权财富基金评价相当乐观。

　　近日，道琼斯援引消息人士的话报道，中投公司开始在全球网罗人才，并聘请国际咨询机构帮助其规划全球资产配置方案。

　　事实上，一些刚刚设立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家，往往会选择雇佣专业的基金经理，向其学习如何有效地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投资。利比亚投资局局长穆罕默德雷耶斯就曾表示：“利比亚的主权财富基金首先会考虑委托西方的银行和金融机构对基金进行管理。”

　　各大投行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良机，他们正在伦敦、香港和日本建立专门团队，为主权财富基金提供咨询，甚至游说日本等国家的央行成立类似的主权财富基金。美林和摩根大通都在密切关注这些基金，而摩根士丹利则聘用了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前任官员迪诺科斯，以帮助其赢得更多来自主权财富基金的业务。

　　随着这些主权财富基金逐渐熟练掌握国际资本市场的投资技巧，它们在未来几年内将成为华尔街各投行在全球金融市场上的有力对手。此外，这些基金所在国的金融体系，也有可能随之得到改革并更加完善。

　　SWF：世界最高身价俱乐部

　　“主权财富基金”(简称SWF)，是由于一些国家拥有的外汇储备盈余和财政盈余不断增加，为了追求更高的外汇投资收益，这些国家政府组建专门的外汇投资机构或者基金，运用外汇在国际市场进行投资。这类特殊基金被称为主权财富基金。

　　SWF来源包括三类：第一类：外汇储备盈余，主要以亚洲地区新加坡、马来西亚、韩国等国家和中国台湾、香港地区为代表；第二类：自然资源出口的外汇盈余，包括石油、天然气等自然资源的外贸盈余，主要以中东、拉美地区国家为代表；第三类：依靠国际援助基金，以乌干达的贫困援助基金为代表。

　　最早的主权财富基金出现在1956年。当时，位于太平洋密克罗尼西亚吉尔伯特群岛的英国执政当局，每出口一批磷酸盐(鸟粪)，就会征收一笔关税，随着鸟粪资源采掘枯竭，这笔预留资金也成为当地的“救命钱”，即“基里巴斯收益平衡储备基金”。据估计，这笔主权财富基金到2006年的估值约在5亿美元。

　　如今全球已经有20多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主权财富基金，其中绝大多数是石油输出国家以及出口导向型的经济体。今年9月，中国宣布成立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简称中投)，正式加入主权财富基金俱乐部。

　　渣打银行最新公布的分析报告称，最大的7只全球财富基金(按照估计规模排序)分别来自阿布扎比投资局(6250亿美元)、挪威石油稳定基金(3500亿美元)、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2150亿美元)、科威特(2130亿美元)、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2000亿美元)、俄罗斯石油稳定基金(1330亿美元)和新加坡淡马锡控股公司(1080亿美元)。

　　在SWF中，常被视为成功代表的当属成立于1974年的新加坡政府管辖下的淡马锡。今年8月发布的《淡马锡2007年度回顾》显示，该公司净值相比成立之初已增加460多倍。

　　当然，在高收益的背后往往是高风险。在主权财富基金日趋活跃的同时，它们面临着特殊的市场风险与政治风险。其一，主权财富基金“树大招风”，很难在市场上维持匿名性与私密性。市场一旦获知某主权财富基金有意投资某资产或证券，该资产的价格就会上涨，从而增加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成本。其二，主权财富基金因其敏感的政府背景，往往会引起各方面的猜疑、阻力甚至公开的敌意。